陈氏显然很疲惫。
她垂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后,哑声开了口,“阿朝。”她的声音很轻细,“以前,你我年少时相遇,你为我反驳你父亲,为我开罪长者,愿意带着我私奔。我嫁你后,你也对我好了三年……阿朝,你真正好的,也就是那三年。三年后,你识得了冯二姑子,你与她出双入对,她呢,明知道你有妻室,明知道以她的身份,以她父兄的势力,都不可能给你做妾。可她就是与你在一起,她总是跑到我面前,哭着说,赵姐姐,孙郎以前或许欢喜过你,可他早就不欢喜你了。她说,姐姐,孙郎说,他恨不能与我在遇到你之前相遇。她还说,孙郎说了,自从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以往的女人都不值一提,他也后悔,当初明明只是怜惜姐姐你,怎地就以为自己真是欢喜了你,还与你成婚了呢。如果等个几年,能清清白白地娶她做原配多好?整整一二年,我每日里看着你们出双入对,听着元氏在我面前说她与你如何相见恨晚,如何情深意重。要不是我知道,她知道我与你的婚姻,也是陈氏一族与你孙府的结盟,两大家族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我们和离,她要嫁给你,唯一的办法便是逼死我。要不是知道这点,我早就如了她的意自杀了。”
陈氏就到这里,慢慢一笑,迷茫地说道:“后来她莫名地毁了容,然后只能嫁你为妾,再后来她心里不甘,把对我的恨转到了你身上。她让她的父兄阻你前程,逼着你在她面前下跪求她,她让你天天守着她,她还毒死了你新看上的美人。直到现在,你们越走越远,越恨越深,直到你在这次外出游玩把她推下洛河。”
她最后一句话吐出,孙朝立马脸色大变。他压低声音斥喝道:“胡说八道!明明是她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陈氏却不与他争辩,她低低说道:“……这样说也可以,只要冯氏的父兄相信便行。”
一句话说得孙朝脸色开始灰败,眼见他又要开始要求自己担起这误杀一事时,陈氏低喃道:“……阿朝,你真是不聪明!你我三人一道出游,然后回去了,只有我们两人,冯氏却落了水,连个尸体也没有。冯氏的父兄又不是蠢人,他们会问,为什么我们出游,连仆人也不带一个,这是谁的主意?在知道是你的主意后,他们就会怀疑你此行的目的。再则,这些年来,冯氏一直针对的,恨的都是你,她害的也是你。所以,你以为我说是因为我与冯氏争吵才令得她落水的,冯氏的父兄便会相信?”
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他们不会,他们不管如何,会恨上你我两人,我一出嫁之妇也就罢了,他们总不至于打击到我娘家,可你和冯府,这次是要倒霉了。”
陈氏喃喃说道:“幸好我早就不想在这个家呆了,我的儿女,早早定了人家嫁的嫁娶的娶了。以冯陈两家的能耐,护住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孙朝听她说了这么多,可没一句话是他乐意听的。当下他抿着一张薄唇,脸上戾气深浓,可怖至极。
陈氏看了他一眼,心下却只觉得他可怜可厌,也不再与丈夫说话,她居然就这么转身朝舱房走去。
孙朝唤住她,恶狠狠地说道:“陈氏,你也知道冯府中人不会放过你……你既然知道这一点,还这么若无其事?”
陈氏头也不回,她低低说道:“自十几年前,你与我恩爱三年,却在区区几个月后带着冯氏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你时,我就想着死了……阿朝,我这十几年里,其实过得也就这样。是生还是死,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要是冯府非要拿了你我的性命来了结这一桩公案,我不会逃避……”
说罢,她转身进入了舱房。空留下站在她身后,面目狰狞可怖的孙朝。
卢萦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恍惚地想道:冯二姑子竟然死了?还是孙朝故意推到河里淹死的?
这时的她,还记得那一年,冯二姑子与孙朝相依相偎,那缠绵甜蜜的模样……不过这两人,一个明知对方有妻室,还是与妻室出了名的恩爱,却横插了一脚,另一个把誓言和情意肆意践踏。这样的一对,卢萦想,便是当初她没有毁了冯二姑子的容,这十几年下来,他们两人之间也早就面目全非,以冯二姑子那种阴毒强横的性格,也会落到被自己心心念念抢来的男人亲手了结性命的地步。
只是可惜了这陈氏。
就在卢萦寻思时,孙朝咬牙切齿地想了一阵,还是不甘心,又追到了船舱里。而卢萦则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提步走到了刘疆身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