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下属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项羽曜,“项先生?”
对于项宇曜来说这根本就是晴天霹雳,在前一秒以为所有灾难都过去了,正迎接着新生命到来的喜悦和幸福时,命运却开了这个玩笑,要带走最重要的人,哪怕他是个男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和刺激。
项宇曜的一只手掌撑着额头,扶着下属的手臂,脊背佝偻着像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位医护人员见惯了这种场面,能体会项宇曜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提醒项宇曜签字。
“签…………”项宇曜喃喃地应着,丧失了所有的精神,像是被人支配的木偶,他从医生的手里接过钢笔和病危通知书,僵硬而又麻木地在签名的地方写下“项宇曜”三个字,直到收尾的那一时刻,一大颗泪珠子从项宇曜的眼睛里滚落而出。
下属支撑不住他沉重的身躯,项宇曜慢慢地滑脱,最终“砰”的一下直直跪在了地上,两手握着拳头撑着没有倒下去。
医院人员不知何时进去了,手术室门外只有跪在那里的项宇曜和身侧的下属,而他的身后是很长很长、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项宇曜低下头,泪水一颗一颗往下砸落,“裴姝怡,你千万不能有事,言峤不能没有你,他需要你的照顾。请你为了言峤,一定要坚强地挺过去…………”
但他又想起裴姝怡在车上说的无论如何也要先保孩子,那一时刻裴姝怡的身上散发着光彩,无怨无悔而又满足甜蜜,更何况她放弃裴廷清,裴廷清差点因她而死,不都是因为她想要这个孩子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吗?
而那天晚上她站在顶楼想跳下去,最后是孩子让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但她心里对裴廷清的负罪和愧疚感一点也没有少,那么如今言峤顺利地生下来了,她是不是生无可恋、死而无憾了?
项宇曜想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慌地看着几步远外的手术室。
不会的,裴姝怡不会丢下刚出生几个小时的孩子不管,她不是这样自私不负责任的母亲,就算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又能怎么样?
人的潜力永远都是不可估量的,尤其是在生死面前,很多医学奇迹就是这样发生的,裴姝怡还在里面顽强地跟死神搏斗,他这个旁观者更不能害怕,并且如此悲观,但…………项宇曜的脑子完全乱了,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没有像此刻这样纠结两种不同的结果,他的臂弯抱着自己的脑袋,头痛欲裂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折磨疯了,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足足十多分钟过去,项宇曜才做了决定,准备把裴廷清叫过来。
他相信裴廷清始终深爱着裴姝怡,就算裴廷清的婚礼快要开始了,在裴姝怡命在旦夕之际,裴廷清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过来,那么让裴廷清进去手术室,裴姝怡的求生意识就更强,最可怕的就是她自己放弃自己,结果也就是她死了,但在临时之前见裴廷清一面,会是她最大的心愿吧?
不…………他不能这样想,裴姝怡不会有事的,项宇曜竭力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缓慢地走到椅子那里坐下来,他没有再犹豫,拿出手机打给裴廷清。
很快接通了,那边传来裴廷清淡淡的语气,“你好。”
“我是项宇曜。”项宇曜知道裴廷清不喜欢拖泥带水,他的另一只手因为担心而紧握成拳头,直奔主题对电话那边说:“姝怡早产了,本来很顺利,但半个小时前产后血崩,目前正在手术室抢救中,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希望你能来一趟,就算是见最后…………”
接下来的话项宇曜就说不出来了,他的嗓音嘶哑近乎哽咽了。
那边沉默几秒钟,随后传来的依旧是裴廷清淡漠到没有温度和感情起伏的声音,“说完了?你说了这么长时间只有一个重点,那就是裴姝怡快死了是吗?”,裴廷清长身玉立在房间的玻璃窗前,一张脸清隽如水墨山水画,一如17岁之前的那个少年,高高挂起不食人间烟火,“我不是裴姝怡的什么人,她死不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不温不淡的语气,从这番话里听不出他存有的任何报复之心,更没有讽刺和嘲笑,而是真的就像他不认识裴姝怡,跟裴姝怡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他这样的人原本就没有同情心,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就是如此。
所以他是真的放下裴姝怡了吗?
项宇曜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很久后他才收回手机,坐在那里把两手插在上衣的外套里,秋天的暖阳从玻璃窗那里洒过来照在身上,项宇曜浑身却透着苍凉和萧瑟。
而这边霍惠媛正在露天的婚礼现场和宁怜梦的母亲淡笑着说话,霍惠媛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她跟宁母打过招呼,走到一边接通电话,“你好。”
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嗓音,“裴姝怡早产后大出血,医院那边下了病危通知。裴夫人想要见她最后一面的话,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什么?”霍惠媛妆容精致的脸骤然变得惨白,她惊慌地放下手机再次看了一眼对方的号码,显示未知城市,很有可能是通过互联网打过来的,霍惠媛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但对方已经挂断了,霍惠媛虚脱地扶着额头,身子一晃差点倒下去,她竭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刚刚电话里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电光火石间,霍惠媛猛然反应过来,是她?!
如果是她的话,那么裴姝怡病危的消息应该是事实,但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抽得开身?就算她愿意过去,裴宗佑也不会同意。
霍惠媛思虑片刻,返回去告诉宁母她的月事突然来了,必须再换一套衣服过来。
宁母并没有起疑,霍惠媛顺利地从几十个记者的镜头下离开,其他人问起,宁母通情达理地帮霍惠媛找了其他的理由掩饰过去,而霍惠媛回到化妆间换过一件很普通的衣服后,她立即在路边拦了车子赶去医院。
霍惠媛在询问之下找到手术室门前,项宇曜看到后豁地一下站起身,走过去挡在霍惠媛面前,“儿子正在举办婚礼,裴夫人怎么有时间来这里了?”
“廷清让我来的。”霍惠媛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也只有对项宇曜说谎,“他始终还是放不下姝怡,但即将举行婚礼了,他确实来不了,就让我过来看看。”,霍惠媛说着注意到项宇曜似乎是信了,她再问出话来时,眼睛慢慢地红了,“姝怡怎么样了?这所医院属于裴家财阀旗下的,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医师力量都集中过来,挽救姝怡的生命。”
项宇曜闻言抿了一下薄唇,润泽着干裂的唇瓣,喉咙如火烧着,他艰涩沙哑地说:“还在抢救。”
霍惠媛表面上很冷静地点点头,其实心里很慌乱,没有再说什么,连忙拿出手机打过去,她一边说着又离开了。
结果没有到五分钟,就有一批已经换过衣服的医护人员跑着赶过来,而霍惠媛也换了衣服进去。
手术室门再次从里面被关上,霍惠媛不管手术台那里是怎样一番血腥的景象,她跑过去跪在地上握住裴姝怡的手,“姝怡…………”,霍惠媛叫着裴姝怡的名字,同时让新换的医护人员继续实施抢救。
在此期间霍惠媛一点点收紧手中的力道,裴姝怡手上的温度却越来越冰,霍惠媛惊慌地看过一眼身侧的医疗仪器,再猛地对上主治医生的眼睛,那里头明显表达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同情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