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若是换做如今,傲气的白雨痕定会拂袖而去一走了之。可他那时却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孩子,他只想让这个好看到不可思议的小男孩同他多说几句话,若是那孩子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于是自那天后,白雨痕就紧紧跟在唐无泽身后。即便这孩子冷得跟冰块一样从不搭理白雨痕,但白雨痕只要一看到唐无泽那张脸就立刻心花怒放。他恍然觉得唐无泽这样出色至极的人物,就该寡言少语举止若仙,美人不管干什么都是好看的。
白雨痕就这般跟了唐无泽足足三天。第三天黄昏时,唐无泽终于纡尊降贵同白雨痕说了一句话。他依旧记得那时唐无泽凝望着天边颜色艳丽的晚霞,淡淡地说:“你觉得,究竟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公?”
这问题自然再古怪不过,即便现在白雨痕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而年龄幼小的白雨痕只顾呆呆着看唐无泽那张比晚霞更好看的脸,随口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我现在既然活着,就该心满意足了。”
唐无泽听了这话沉思了许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他依旧没有露出一丝笑容,这倒让白雨痕有些揪心。
白雨痕眼睛闪亮,凑到了唐无泽面前兴致勃勃地赞叹道:“你长得真好看,以后我定要给你画一张像。”
“容貌之美却非长久之物,这世间唯有天地是永存的。”唐无泽答得十分认真,只是白雨痕却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白雨痕并不明白这个看上去还小他一些十分好看的孩子,为何会露出那种平静又淡然的神情,竟仿佛一个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同样,白雨痕也不明白为何唐无泽会发呆会叹气,那双极漂亮的眼睛中却是光芒黯淡恍如死灰。
这一切白雨痕都不懂,但他却想极力找一些话说,仿佛这样他就能同唐无泽亲密一些贴近一些。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白雨痕笨拙地说,“就好像那些纯阳宫的道士们……”
唐无泽听了这话,却只是冷笑一声:“纯阳宫,呵。”
白雨痕不由愣住了,他不知自己刚才哪句话惹得唐无泽不开心。一想到这几天的努力都付诸东流,白雨痕就不免有些委屈,就连眼圈不禁也红了。
一只细小又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白雨痕的头顶。那冷淡又寡言的小男孩轻轻地说:“不要哭,这世间有太多值得悲伤的事情,些微小事根本不值得哭泣。”
“我才没哭。”白雨痕赌气地说,“是你看错了。”
唐无泽并未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小孩子。”
白雨痕刚要辩驳自己并不是小孩,却愣住了。因为唐无泽露出了一个浅而又浅的微笑,好似一树梨花如霜胜雪,风吹花落光华桀然。白雨痕那时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找一个纯阳宫的姑娘当妻子,那些仙鹤一般白雪一般的姑娘,定会比唐无泽更好看。
可惜直到后来白雨痕才知道,唐无泽这样的美人,全天下怕是都没有几个。这也让白雨痕择偶的标准变得挑剔又苛刻,直到他遇上那位只算清秀却性格若雪的李绫姑娘,才心甘情愿地将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因为那位李绫姑娘,是真正的纯如白雪明净又剔透。
也许白雨痕永远不愿承认的是,那位李绫姑娘十分像当初的唐无泽,却与现在这个冷心冷情满手血腥的唐门杀手并不相同。那清浅又淡然的微笑,却让白雨痕足足铭记了十余年,也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白雨痕也曾恍然地想过,若是当初他们并没有遇到曲天鸣,唐无泽就这般平静又安稳地度过十余年时光,他们两人又会如何?可这世间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从没有假设与如果。一切幻想宛如掌中落雪,须臾就化再无痕迹。
在那以后,唐无泽就与白雨痕成了好朋友。也许那一点只是白雨痕自顾自认定的,唐无泽并未反对。可只要唐无泽并未反对,一切就也够了。在这偌大的唐家堡中,也只有白雨痕来时唐无泽才会有些许笑容,这倒叫唐无泽的小师妹唐语兰有些嫉妒。
有一日白雨痕前来拜访时,却见到了正在收拾行囊的唐无泽。他问唐无泽究竟是什么事情,唐无泽却只是神情平淡地说是一些唐家堡内部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出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