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哥，我跟炊事班长说了，我也要上战场。上头同意了，可能会编入你们实战连，要是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耿正阳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低说道：“周潜，保护好自已，我们都要活着回去。”

夕阳如血，金光璀璨，半边天空如火烧。

第八军团全军集合。

参谋长叶容华拿着张电报，站在队列前。

“广西战区总指挥许世友司令刚刚下达的十杀令。我给你们念念。”他高声宣读，“不前者，杀！临阵怯逃者，杀！延误战机者，杀！投敌叛变者，杀！泄露军情者，杀！违反战场纪律者，杀！……用刀子杀！”

十条命令，清楚简洁，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场地上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王国盛大踏步上前，高声说道：“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输。许司令领兵，就是抱着必胜的信念。打了败仗，那就提头去见他吧！”

“该说的话前头都说过了，我们来了此地，不是来玩的，战斗马上要打响了。一小时后全军开拔前沿阵地，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吧！”

当连长喊着向后转，起步走时，好些士兵的脚微微抖了下，步伐有些凌乱。

卡车载来此地，一路忐忑，以为马上要投入炮火震天，鲜血弥漫的战场，没曾想看见了一片好山好水，平静安逸得如同游玩。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缓缓流淌的小溪，格外浓绿的树木，空气清新令人陶醉。大伙都猜测着可能虚惊一场，这么美的地方，仗肯定打不起来。

突然间，用刀子杀的十杀令凛凛落下来，悬在每个人的头上，头皮发麻，一颗心紧紧吊了起来。

对越自卫反击战要打响啦！

一个小时准备时间。耿正阳打好背囊，背靠墙壁，搂着步枪坐了下来。他摩挲着手指，好像指头上还萦绕着那个越南兵的鲜血，那样滚烫，然后一点点冷却。他审视着，回放着那时的动作，如果他一刀没有挥下去，该会怎样！而他挥了，战斗胜利了。

这是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战斗，为了祖国的疆土而战，为了祖国的安危而战。他在心里一点点建设着，一点点筑起高墙，他把自已的心神凌驾于手刃越南兵的事情之上，用各种角度去看当时的情况，冷静地分析。

最终他告诉自已，他做得对。

“正阳，你要不要也写一份。”江小米推推他，问道。

耿正阳回神，眼前战士们都在咬牙书写，人手一张纸。

“你也写一份吧！”江小米把自已的一张纸撕了一半给他，微笑道，“将就吧，没那么多纸头。”

“写啥？”他微微诧异。

“还能有啥，遗书呗！”江小米说得轻飘，就像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来，轻轻摆摆，没有一丝重量。

遗书！遗书！

到了要写遗书的时候了吗！耿正阳一瞬间心头大恸，拿着半张泛黄纸头的手指禁不住有些抖动。要告别这个世界了吗！要告别英子！告别爹娘兄弟了吗！

不！

他还没跟蓁蓁见面呢！他一定要活着回去！他把纸头捏进手里，一点点捏了起来，捏成一个团。他冷冷说道：“你也不要写了，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

江小米抬起了头，愣愣望住咬牙切齿有些狰狞的耿正阳，他嘴唇翕合一下，没说出话语来，手上却一点点也把纸头团了起来。

“正阳，你要写一份入党申请书！一定要写啊！”

出发那天，英子追着卡车送上的包裹中，那些包子里面就夹着这样一张纸条。入党！英子，这是你的希望吗！

耿正阳把团起来的纸头再次展开来，放在大腿上一点点摊平，摊得平平整整。他伸手拿过江小米的铅笔。

“咋！又想写啦！我就说嘛，总要留点啥，到时候用不上最好，别到了那时候想写也没法写了。”江小米嘟囔，探过头一看，他惊奇念出来，“入党申请书！”

“正阳，你写入党申请书啦！”

耿正阳点头，飞快写下，我自愿加入中国共**，愿为人民，愿为祖国献出我宝贵的生命！接下来该怎么写，他望着半掌大的纸头，咬了咬笔杆。

“瞧我的。”江小米抢回铅笔，照着样子，先写下同样的两句，后面添上，一心听党的话，跟着党走。如有错误，请党批评！我一定改正！一颗红心向着党！我要向无产阶级红军战士学习，抛头颅、洒热血，为五星红旗更加鲜艳洒上我的鲜血！

请党考核我。批准我加入中国共**。 申请人，第八军团实战连六班战士江小米

耿正阳呵呵笑起来，“班长，没看出来呀，你觉悟还挺高！”

“啥呀，这不都是政治课上学的嘛！”江小米笑，把铅笔递给他，“快写吧，要出发了。”

耿正阳照着他的话，飞快写完，最后写上，第八军团实战连六班战士耿正阳。

两人叠好纸头，放入胸口处的军装口袋，拍了拍，相视一笑。

队伍真得开拔了。战士们脚步整齐，速度飞快，沿着小路走向一条宽敞的大道。

前进了半小时，三个大字印入众人眼帘。天边的云彩还没有落下，天幕还是一种绚烂的深蓝色，美得令人晃眼。这三个火红的大字就这样撞进众战士心头。

友谊关！

友谊关这头一览无余，友谊关那头拦上了栅栏，虽说栅栏现已被前头战士们移开了，可这木头加铁丝做成的栅栏深深烙进了战士们的心。

随着脚步踏出去，一步一步，耿正阳心里慢慢有了丝变化。如此一个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国家，该出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