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南乔已经把立场表现得十分清晰了。
之前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在相同利益的驱使之下,任何事情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顾南乔当然不会斤斤计较那些细节。可是一旦有人要把算盘打在春.色满园的头上,就是触及了她最根本的立场,她也不会仅仅因为情分而做出任何让步了。
封昙听出了顾南乔语气里的咄咄逼人,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他挑起眼尾看着顾南乔,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参与旧梦计划应该怎么办,届时要怎么应对纪家,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得算的事情。这个戏班子的大股东是苏以漾,艺术顾问是你,登台演出的是各位叔伯老师,至于到时候要怎么演,这是该让大家伙一同开会讨论的事情,你这样问我,岂不是难为我么?”
“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剧目开发的问题。”顾南乔似笑非笑地看着封昙,语气不急不缓,甚至带着娇嗔似的调侃,像是在跟老朋友打趣似的,“我想说的是——你们要借着这次的旧梦计划引纪广帆上钩,引爆当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可是纪家狡兔三窟,根本没有露出马脚,你们想要去查那些不见天日的谜团却苦于无从下手,自然少不了得先把这一摊水搅浑,逼着纪家露出马脚,然后才能趁乱找到机会吧?”
封昙面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端起了茶案上的瓷杯倒了一杯清茶。
澄黄色的茶汤中漂浮着根根分明的翠色茶叶,掀开杯盖的时候氤氲雾气弥漫在封昙的眼底,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烟雾,以至于让他眼眸中冷霜更加看不真切了。
顾南乔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响起。
她现在说的这些半真半假,这么长时间以来跟在苏以漾身边,或多或少地接触到了许些内幕消息占了三分,根据那些细微的蛛丝马迹进行推断,再顺藤摸瓜地加以猜测和分析又占了三分,而最后的那几分,则是来源于梅家以及背后那些更为错综复杂的谜团。
与字里行间内容所带的尖锐不同,顾南乔的语气平和而舒缓,涓涓细流般清澈好听的声音不像在逼问,而仅仅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想要让纪家上钩,少不得一番筹备,得安置合适的诱饵才能吸引到纪广帆那只老狐狸,既然你们把下一步执行卡在准备旧梦计划的关键时刻,就说明长久以来放下的长线,现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刻,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诱饵是春.色满园的参演剧目吧?”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明白人。”封昙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南乔一眼,没去否定她的话,只是淡淡问道,“旧梦计划涉及到官方,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纪家家大业大,仅仅靠我和苏以漾,或者说封家和苏家,还不足以从最根源的地方撼动他,哪怕是想查,也得有的放矢才行,所以这时候选择借势而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顾小姐又什么异议?”
“我为什么不能有异议?不论出于哪种立场,我都得问一句,你们到底在算计春.色满园什么,是想要让这个戏班子变得更好,还是单纯给你们的复仇铺路呢?”
顾南乔的语气微微一顿,清亮动人的眼睛闪过隐约的厉色。
“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不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和苏以漾私底下谋划着什么,我看得出来,之前不去深问,一来是没必要干涉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想让阿漾夹在中间,觉得难做。二来嘛,说白了你封昙和我没有太深的交情,我不在乎你的私事,也懒得去管那么多。可是作为联盟,总没有损害我的利益而成全你的道理......换句话说,春.色满园是我的核心利益,我的底线就是,这个戏班子只能更好,不能更坏,我这样说,懂吗?”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偌大的办公室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以漾微微皱着眉头,那双漂亮的笑眼半眯着,眼底不见一丝笑意,目光直直锁定在了封昙的身上,似乎是想从他细枝末节的神色中分辨出一些什么来。
显然,顾南乔的话戳到了封昙的痛点。
放眼整个春.色满园,关于纪家、苏家和封家的恩怨,仅仅只控制在了苏以漾、顾南乔和封昙三个人知晓的范围内,所以不论是复仇还是查案,也都是他们三个人小团体内部的联盟,亲近如钟子逸、范陵初等人,也是对此毫不知情的,可以说这就是一个隐秘的铁三角关系。
可是这样的铁三角关系本身就是不平等的。
顾南乔和苏以漾是恋人,遇到抉择难免会站在统一战线,苏以漾也多多少少会去顾忌心上人的想法。而反观封昙,哪怕平时再怎么跟戏班子亲密无间,也终究是个外人,苏以漾未必会多么在意他的感受,顾南乔当然也没必要去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更遑论,苏以漾对孙菁的死在意到什么程度,为了查这些旧事,可以跟纪家对立到什么城府,这些都是封昙心底深处的疑问,也是打从他找上春.色满园,跟苏以漾结成短暂的联盟开始,就无形之中埋下来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