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钟子逸没有跟苏以漾说过,但两边都是聪明人,互相之间都能觉察一些,所以苏以漾听到这些没有太多的意外,甚至也跟着有些释然。
就像孙菁留给苏以漾的阴影直到现在也没彻底消磨一般,原生家庭给了钟子逸旁人无法企及的平台,却也像是一座无法摆脱的大山,始终狠狠压在他的身上,不论钟子逸做出了什么成绩,都只能落得一句“钟家公子”,并非靠自身努力就能证明一些什么。
而现如今钟子逸主动把心底的刺开诚布公,也就是真的把那些顾虑放下了。
苏大少目光在钟子逸身上扫过,过了数秒才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然后他拿起一旁的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把钟子逸的杯子满上:“我这算是什么本事,又有什么可羡慕的......你正儿八经考上军校,不论是看结果还是看过程,都算是人中龙凤了。退一万步讲,圈子里的人再怎么恭维你,也总得有的放矢才是,这些年你听得褒奖还少么?”
“不是褒奖的事儿,这些成绩确实难得,但都太顺理成章了,怎么说......我确确实实地努力过,为了达到我爸定下的标准,背后吃过多少苦没人知道,我也没必要去细说那些委屈了。可是不论我做到什么程度,都始终活在钟家的阴影里,成年礼的那天,所有人都在恭喜我爸教子有方,连夸一句钟小少爷青出于蓝,我都担不上。”
“所以你想要认可?”苏以漾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没有往苦大仇深的方面去说,连宽慰人的时候,都带着些许不经意的戏谑,“不过恕我直言,你找存在感好歹往自己擅长的领域努努力啊,一上来就是高难度副本,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对,我想要认可,不然我也不至于把钟家给我的东西都扔到一边......还有阿漾,这时候你能不能别埋汰我了,偶尔说几句好话是造福社会,能不能少一点冰冷,多一点温暖,夸我几句还为难你了?”
钟子逸当然知道苏以漾的话不是为了挤兑他,而是变相的宽慰,但是再怎么宽慰,这话还是惹得钟少爷哭笑不得,深感自家发小毒舌起来真是没谁了。
“就像是李宣慈说的,打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是在钟家的庇护下活着,全部人生都拘束在大院里头,没有主见也没有想法。我不信离开大院自己什么都不是,我想看看不靠家里,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谁知道创业真他妈难,还给我爸得罪成那样,主要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最开始有苦也都说不出。不过现在......现在也没什么不愿意提的了。”
这番话钟子逸说得轻描淡写,苏以漾却是知道他心底的全部苦楚,最难捱的日子都是他一个人在捱,旁人又能安慰些什么。
他没有多做评价,只是坐在一旁不着言语喝酒,安静地听钟子逸说下去。
“其实现在想想,我挺傻的,何必因为别人的话就质疑自己呢,说穿了还是年少意气吧,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跟那些看不惯我的人赌气.......”钟子逸摇晃着杯子里的酒液,微微上挑的眼睛粹了自嘲轻笑,语气倒带着几分时过境迁之后的洒脱。
“说实在的,最开始刚折腾几何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跟我爸低头,要不是你后来回国事事帮衬着我,保不齐我真的撑不下去,也就灰头土脸滚回钟家了......谁知道因为有你,我居然渐渐把公司做出起色,也算是歪打正着步入正轨了。”
“小逸,这种时候自信一点好吗?”苏以漾懒得煽情,那双弯生生的笑眼闪过调侃,大大方方地说道,“几何能做起来跟别人没有关系,我无非是给你搭个线,公司的业务都是你一步步跟进的,这事儿你就甭往我身上让功劳了,多谢谢自己的勤能补拙和吃苦耐劳吧。”
“苏大少,我说你这是在埋汰谁呢,怎么不干脆说我笨鸟先飞得了?”钟子逸听着自家发小的话,着实觉得不像是什么夸奖,但是吐槽一句之后,他也懒得再去计较,姑且都当做好话听了,并且又再慢悠悠地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过,有件事确实得谢你,就是经营春色满园的事——最开始你找上我,说要一起做小剧场演出,去开发京剧市场,说真的,我压根就不看好,甚至觉得你鬼迷心窍了,恨不得直接把你押送回苏家。后来我跟你一起搞,从最开始的步履维艰,到现在终于做出成绩,说不开心都是假的,我是真觉得......春色满园这一路,顺利到挺不真实的。”
“发展顺利很正常,我们的班底和实力摆在这里,理应当有成绩。”
“理不理应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春色满园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戏班子里各位前辈身上的精神和品质固然是一部分,不过那些都太虚了,我不去深说,我想说的是几何的发展——最开始几何倒是也有好机会,就比如《惊梦》这个项目,不就是纪家递给我的橄榄枝么?可是项目送到了几何,其实他们算计着的还是背后钟家的势力,说白了,这些事跟我钟子逸没多大的关系。”
说到这里,钟子逸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的语气微微一顿,又再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