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广南微微皱着眉,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你妈妈的感情,那就说来话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细节我也不想提。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当年的死并不是因为我和乔伊然的感情......或者说,我从始至终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妈妈的事。”
那时候的苏广南,整颗心都扑在了孙菁身上,不计代价地去暖一颗不在他身上的心。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全部情感被消耗,最后遗憾的也仅仅是,连继续迂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即便是再委屈的时候,苏广南都不舍得真的去生孙菁的气,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
“我当年是真的,哎......算了。”
听了这一番算不得解释的解释,苏以漾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些所谓的真相算是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谁都是凡人,都有过不去的难关,在不受控制的命书面前,其实谁都一样,遇到抉择的时候,都是无力而又勉强,可是到了放弃的关头,又都不肯轻易妥协,无数次地奋力一搏,就是想要朝自己的心中所念更近一点。
不论是为了理想、感情,还是其他。
不知沉默了多久,苏以漾终于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过分的安静。
“早前z市那边的合作方听说我喜欢喝茶,投其所好送了我不少茶叶,那几包茉莉香片我一直想着要给你送过来,可惜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等我下周末回家,顺便给你捎过来吧,过段时间到了茉莉的花期,沏一壶茶在后院纳凉,总比在这客厅里闷着强。”
似乎没有想到苏以漾会忽然说这番体己的话,苏广南微微愣了一下,他抬起头递过一道问询的目光,而苏以漾低沉而好听的声线还在继续着。
“你啊,都这把年纪了,该学着放下一些东西,别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了,跟别人倾述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我晓得你骄傲强势,看不惯任何人忤逆你,可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太过苛求只会累着自己.....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低头让步,现在想想,着实做过不少后悔事,这一年以来大概是苦头吃得多了,反倒看得透彻了——爸,过去的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尘归尘土归土,说白了都是往事,你也该放下了。”
大抵是儿子的关心太过稀罕,苏广南有些诧异地看了他好一会,这才碍于面子,冷哼了一声:“你现在倒是伶牙俐齿,我说的那些你都不听,反倒学会教育我了?”
“老爸,你说错了,我哪有资格教育你老人家啊。”苏以漾半抱着手肘,声音里粹着及不可查的半声轻笑,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真心实意却是藏不住的,“就像你看到我遇到难关舍不得不出手帮我一样,我啊,也见不得你过得不好,心里的疙瘩始终解不开.......说白了,我是心疼你。”
随着苏以漾这句直白的话落下,苏广南到了嘴边的狠话彻底讲不出来了。
那些翻涌叫嚣着的诸多情绪在他的心底沸反盈天,最后都只化成一声叹息,倒像是在那瞬间忽然放下了什么似的。在这对父子俩目光对视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移开目光,一笑泯恩仇。
这对父子俩都是明白人,彼此都清楚今晚的谈话代表着什么。他们之间化解不开的矛盾,从十几年前一直持续到现如今的争执,最初是以彼此冷处理作为开场,现如今以这样和缓到难以置信的方式和解了,也算是善始善终。
在那一瞬间,迟迟没有结果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就这样沉默了数秒,苏以漾才重新接过了话题,他那双漂亮的笑眼半垂着,语调放得很轻,没有任何抬杠或是质问的意思,只是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爸,我当年一直很想问你,只是那时候我还太小,你不可能跟我讲这些。后来我们互相之间的猜忌太多,我渐渐觉得很多事或许没必要深究个答案出来,也就懒得去问了。那些话一直没有说出口,先到倒是挺好奇的。”
苏广南隐约猜到了苏以漾的意思,对上他饶有兴趣的目光,只是心平气和地淡淡说了一句。
“你想问什么事?”
“当然是你和我妈的事情了。”
苏以漾没再避讳,大大方方把曾经的雷区说了出来。大抵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间的心结终于解开,他也干脆有话直说了:“今天我和小逸聊起天来,说起当年我妈还在世的时候,你对她的好可以称之为教科书级别,就连小逸他妈妈都曾经羡慕过。那会我也记事了,你对我妈的种种表现我看在眼里,感情是最骗不了人的。老爸,你那么爱过我妈,后来到底是怎么恶化下去的?”
听到自家孩子问起这些,苏广南的心底百味杂陈。他轻轻摇晃着红酒杯,澄红色的液体映衬着他的脸庞,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从他的喉间滚了出来,尾音里说不出的惆怅与苍老,也都直直地传入苏以漾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