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哥,你,你是想......”
而靠在真皮旋椅上的纪广帆却是神色如常,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甚至带着几分慢条斯理的权衡,此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近乎于冷静的恶毒与阴狠。
“舞台吊杆坠落是不可抗力,防坠落安全保险钩要是被人为破坏,在演出过程中出现意外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那场演出偏巧是春.色满园的当家花旦封昙在唱,只能说是无妄之灾天妒英才了.......既然闹出了人命,上边一定会调查,顾南乔嫉妒封昙在剧团中抢了她的风头,“旧梦计划”公演这样的好机会都只能拱手让人,一时之间气不过做出不可控的事,也算是合理的犯罪动机——只要我们稍微推波助澜,一切都可以解决了.......小秋,人心都是恶的,世人从来不吝于拿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等到事情曝光之后,谁又能相信顾花旦是无辜的呢?”
梅寒秋紧紧咬着下唇,菩提串被狠狠捏在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指腹已经有些发白了,而这样的举动显然没有对她的情绪有任何缓解。
“你......打算害死封昙,再嫁祸给顾南乔?”梅寒秋定定看着纪广帆,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开了口,“那丫头可是苏家小公子的女朋友,苏以漾不会坐视不管的。《惊梦》那个项目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已经分.身乏术落了下风,再这样得罪苏家,就不怕他们反扑吗?”
“苏广南步步紧逼,已经把自己牵扯其中,彻底无法脱身了。《惊梦》这项目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商业争斗上固然是他更胜一筹,既然争不过他,那我大可以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一点点曝光出来。苏氏集团最注重企业文化和民众口碑,越是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就越是高处不胜寒,不敢去犯错。左右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且看看是谁先扛不住,争个高低上下太难,不过要是想一损俱损,我还怕不成?”
纪广帆冷笑了一声,手中的纯金钢笔旋了一圈,又被他慢慢放在了桌面上。
“加之春.色满园但凡人命官司扯上关系,对于发展来说,势必会是当头一棒。而苏以漾在《惊梦》项目中牵扯了那么多财力物力,再去扭转春.色满园的残局,想必也是有几分吃力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逼到了二选一的时候,谁能不考虑自己,情情爱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演出场地不是在京耀大剧院吗,《惊梦》项目有多大上筋骨姑且不说,你这样做,不是把京耀大剧院也拉下水了吗?”梅寒秋紧锁着眉头,低声嗫喏一句,“这......可是人命啊,我们当年已经错了一次了,怎么能再重蹈覆辙呢......”
纪广帆冷笑了一声,与其说像是大阴谋家,倒不如说是彻底都迷了心窍的恶鬼。他全部的良善已经尽数撕裂,往日强行端着的道貌岸然和虚伪的仁慈和善此刻都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蛰伏的毒蛇骤然露出的尖牙。
“人命?当年封肃楠和孙菁两条人命,影响我们什么了,小秋,你不能太心善了,眼下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是封昙真把当年的证据查出来,我们谁都摘不干净。说穿了,眼下的僵局不是没办法破除,只要封昙一死,这些事也就解决了大半,当年的事症结仅仅是在封肃楠身上,孙菁的死与你我关系不大,我们也未必不能与苏家和解。”
“纪大哥,这样做......这样对吗?”
“现在是谈论对错的时候吗,等到苏以漾进退两难,我们出面主动言和,给出足够多的让步,苏广南是个明白人,更何况还有整个苏氏集团的压力横在哪里,他不会跟钱过不去的。或是作为筹码,或是送他个顺水人情,《惊梦》项目的博弈我可以主动退出,这些都有回旋的可能......至于京耀大剧院,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没有什么是输不起的,小秋,你懂吗?”
或许是办公室内的气氛太过安静,此刻只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瞬间,梅寒秋觉得时光倒退了十几个年头,好像回到了封肃楠居住的那个公寓里。当时的她也是这样被纪广帆牵着鼻子走,一步步踏入罪恶的深渊,再也无法回头。
今时和往昔交错重叠,梅寒秋悲观地发现,错了就是错了,命运的轨迹就是这样残忍而讽刺,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补救的可能。
仿佛所有的路都摆在这里,情绪牵累着她一错再错,最后每一条路都被堵死了。
哪里还有选择的可能。
“小秋,这次只能拼一把了,如果当年的事情真被重新翻出来,我们都得身败名裂,只要你听我的,就不用担心最后摘不出去——京耀大剧院是我的地盘,不论是监控还是人证,我都可以安排。只靠纪家力量不够,得把你家老爷子也拉进来,真逼到了那种时候,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们梅家在京剧协会拥有相当大的权力,最后无非就是息事宁人。这是最后一次,一劳永逸之后,这事也就过去了。”
纪广帆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蛊惑着梅寒秋心灵。那短短几秒的挣扎与反复,漫长犹如一整个世纪。最后,被压抑着的魔鬼终于吞噬了全部理智,即便是明知道这样太过危险,梅寒秋还是想再赌一次。
而在梅寒秋点头的那一瞬间,很多事情彻底走入万劫不复。
暗沉的夜色浓稠而压抑,谁也没有看到门口那个隐在阴影里的身影。穿着白色休闲唐装的年轻人背靠墙壁,他微微垂下的刘海遮盖着眼眸中的神色,自嘲的笑意却像很苦涩似的。
那个人,正是纪穆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