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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的水流声中,侯三有些发愣,宽大的木筏上,他手下的伙计们都是默不作声地看着窟野河两岸的风景,不敢去打扰自家这位大掌柜。
过了良久,侯三才叹了口气,看向前方蜿蜒的河道,本以为老爷去了归化城,这趟总能赚个盆满钵满,可是谁曾想老爷又折腾出了好大声势,眼下古北寨里牛羊牲口无数,范记商号还有寇安刁麻子那两伙山西行商们倒是能从中赚取不少差价。
可他们手上这些钱都还没焐热,就全部化作了采买的物资,本来侯三也没担心什么,可是突然间张崇古坐筏回来,只说奉了老爷命令,要他带五十个精明伶俐的伙计前往草原。
张崇古那厮也不和他把话说明白,直到上路后才和他透了底,老爷竟然聚拢了万余鞑子,立朔方,号都护,做下好大番事业。
侯三那是又惊又喜,自打他当年被鞑子掳去草原上吃了好大苦,这些年又见着朝廷无道,他这个差点中了国朝进士的举人老爷,早就对大明彻底失望了,不然他也不会窝在四海货栈里当个整日醉猫似的账房先生。
张崇古是个不安分的,侯三早就知道,这遇上老爷,那就是蛟龙得水,这厮怕是巴不得老爷招揽的部众越多越好,可是老爷手下那一个个武夫,却不知道老爷这般行事,需得要多少粮草物资,还有在草原上筑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想到等会到了地方,自家要面对的烂摊子,侯三就觉得脑壳疼,叵耐张崇古这厮奸猾,出了古北寨后便不再坐筏,而是去岸边骑马去了,叫他想骂这厮出气都不行。
骄阳似火,午后的阳光越发毒辣,侯三从筏上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乎的,只是那远处传来的阵阵欢呼声,还是叫他有些愕然,实在是刚才坐筏而来,两岸的蒙古包连绵如云,一眼望不到边际。
在大营里勉强歇了会儿后,侯三才带了手底下的伙计往那达慕大会的赛场而去,老爷惯是个会散财的,光这那达慕大会发出去的赏赐便不是笔小钱,不过好在这回换回良马千匹,再加上那些驽马和牛羊牲口,这可不是光靠做生意就能弄到的。
心里盘算着的侯三很快便到了赛场内那座立了高字大纛的高台处,原来那骑马比赛已经决出了胜负,最后竟是沈光拿下了冠军,那阿都沁夫得了个第二,不过牧民们也都不再觉得阿都沁夫就是个走运的养马奴。
看着四周那好似过节般热闹的人群,侯三也忍不住为那种欢快的气氛所感染,说实话要不是急着和老爷见面,只怕刚才路上他还真会被那些脸蛋红扑扑的蒙古少女拉去老夫聊发少年狂一番,想当年他被抓到草原时,也曾……往事不提也罢!
“侯先生来了。”
看到侯三,高进很是热情地招呼道,这打仗的事情他不愁,可是这朔方部要真正建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虽然已有头绪,但是奈何手底下缺人,除了侯三以外,他还派人回河口堡,把沙得刁和秦忠都调过来了,估摸着也该上路了。
“老爷,这里当真……当真是瞧着好生兴旺!”
看着那赛场内外的热闹场景,侯三忍不住感慨道,这样的场面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当年沦落草原,便是土默特部的那达慕大会都不曾有这般气象,蒙古人自成吉思汗以后讲究血统,早些年达延汗一统草原,重建六万户时,彼时草原上底层牧民里的英豪尚有出路,能靠着勇武得到赏识,成为贵人。
可是自俺答汗去后,这蒙古也是日薄西山,和大明朝算是大哥莫笑二哥般的难兄难弟,所谓的那达慕大会,便是一群贵种子弟的游戏,哪里轮得到被视做贱种的牧民子弟出头。
老爷这那达慕大会,算得上是草原上的唯才是举!
侯三这般想到,心里面也是和张崇古一样,觉得老爷胸怀天下,不然何以朔方为名,又收拢鞑子里的豪杰,只是不知道今后老爷更朝廷间要如何自处?
“兴旺是兴旺,可是若其势不可久,又有何用!”
高进叹道,这朔方部要在草原上立足脚跟,可不是靠几场胜仗就能维系的,这些牧民视他为主君,不在乎他是不是蒙古人,那是因为眼下他给他们带来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可是若是哪天这些牧民吃不饱穿不暖,就必定会动摇其志。
“老爷,打算如何做?”
侯三是从来不把自家老爷当成什么武夫的,他早年在大同镇也是见过无数官吏的,撇开那所谓的官场权谋,这治理地方他就没见过比自家老爷厉害的。
“侯先生,麻烦你择要记下。”
高进唤人上了笔墨,让侯三笔录,“朔方郡今后军民两分,那达慕大会过后,建朔方军千五百人,分十五个百户,由我直领;剩余牧民,每十户设十户长,由各户自行推举,十户长管生产事,年底上计,若所属十户不满,可重新推举……”
侯三边记边皱眉沉思,军民两分自是好事,可是这只设十户长,却不再上设百户长,老爷这是要他们直管这些十户长,难怪要他带五十个伙计过来,只怕他们是回不了古北寨了。
“侯先生,至于咱们这府内的设置,今晚咱们再好好琢磨下。”
高进虽不能公然开府,但是该有的架子肯定要搭起来,而他身边真正能商量的也就侯三一个,有些事他也该和这位侯先生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