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金白色的光只俯视了大地片刻,便又缩进厚厚的云层。怒号的北风带着不满,卷裹着撕棉扯絮般雪片,挟带着血腥之气吹入九重宫阙。饶是如此,也影响不了广阳宫里骄奢淫逸的帝王醉心享乐的兴致,和年轻女孩子们的惊呼。
城外的烈侯祠,供案上三牲醇酒,一炷清香。
慕容琰圈手轻咳两下,毅然转身出去,玄色的斗篷很快融没在遮天蔽日的大雪中。
陆昌走到门口,又回身跪在白濯灵前:“老侯爷,您除了保佑小侯爷,也别忘了保佑我们王爷把夕妃娘娘找回来。为了您老的案子,她没少费心,若是她找不着,属下只怕王爷这次……”
忙朝地上唾了两口,陆昌拱手祈愿:“总之,老侯爷您在天有灵,一定保佑王爷把娘娘和小侯爷都找回来,到时候属下天天儿来给您上香,绝不食言!”
连日大雪,年关将近。
兵士们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大,却仍然一无所获。希望越来越渺茫,东都城里到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只有裕王府内,凄切寡欢。
北边,通往边塞郢水关的路,也因大雪封山,阻住了去处。
山下小镇子的客栈里,秦阆忙进忙出,又是破冰取水,又是灶下劈柴,后院的新堆的柴垛子足有半人高,他和浅夕困在这里已经两日了。
“冯叔,这些柴够你用上七八日的,年也就过完了。”秦阆扫扫身上的木屑,进了前厅。
厅中火炉旁围坐着几个客人,都是被大雪阻了路,耽搁在这里的旅人。
老冯掌柜听见声音,忙迎出来:“够了,够了,小兄弟你可真仗义!”
因为快过年,伙计们都回家了,不想今年客人特别多,他们爷孙俩几乎忙不过来,亏得秦阆援手,不然,他们爷孙今晚连觉都没得睡了。
殷勤的送秦阆上楼,冯掌柜压低了声音:“小兄弟,你的房钱,就免了……”
“不用,两日房钱罢了,掌柜您也是开门做生意。”停在房门口,秦阆眸光一闪,也低声道:“只是明日,我一定要走,老掌柜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弟弟的病,实在耽搁不得。”
冯掌柜脸颊抽动两下,有些尴尬。
朝房门里瞄了瞄,想起那个跟秦阆一同住进来,杵拐行走、蒙着头脸的瘦小少年,又看看秦阆真挚急切的眼,冯掌柜一咬牙,将秦阆拉到角落里。
“小兄弟,顺着河道朝回走五里,一处品字形松石的地方,那里的河水最平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结冰,小兄弟可以由那里渡河,绕过这段山路。”
秦阆愣了愣,旋即拱手致谢:“好,我们明日天不亮就走,必不给老掌柜添麻烦。”
讪讪一笑,冯掌柜道:“小兄弟是个明白人,我们爷孙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也就靠着这条时好时坏的山路才有口饭吃。还望小兄弟过了河,莫要跟任何人提起。”
“那是自然,得人恩惠,岂能坏人饭碗!”秦阆义正词严,答得干脆:“这等不义之事,在下断不会去做。”
“那就好。”老人忽然又俯身在秦阆耳边,轻轻道:“记得到了河心,一定要滚过去,不然……呵呵呵。”
眼中闪过狡黠,老掌柜躬身如猫,脚不点地一般无声下了楼。
秦阆张嘴愣神片刻,才摇着头推门回房。
门口,浅夕木雕一般杵拐站着,棉袍皮帽,少年打扮,遮脸的麻布下,露出一双冰寒雪彻、波光凛冽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