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暖风吹得相府后院一片繁蕤,融冶和煦,而几场雨丝儿过后,华艳却显稍逊,瘦了几寸的细蕊盈盈独立,已显露出了几分萧瑟。
晃眼间傅婉书就已在绣阁休息了十几日,这段时间,她每日晨起请安奉茶后都会操练两三个时辰,或绕着院子跑步,或在阁前扎马步,她暂时还不敢直接练拳,不然府里这些人看见了还不得惊掉下巴,大呼相府小姐被鲁智深附体了。
“姑娘,您练了有好一会儿了,擦擦汗吧。”洗砚瞧着主子额前生出的薄汗,有些心疼,忍不住掏出帕子,往前凑了凑。
“是啊,姑娘,咱们先回屋歇歇吧。”浣墨也忍不住劝了一句,她和洗砚都舍不得主子吃苦,这些日子她俩贴身伺候着,也没少相劝,真想不明白,主子一个娇贵的姑娘,何苦要像个武夫似的。
傅婉书抬眼看了看太阳,正居在头顶,快到晌午了,她心里有了数,便收回了手脚,又随意甩了甩,做了几个伸展动作。
以前,这些基础训练对她而言也不过尔尔,但如今她这身子太弱,还不能承担更高负荷的训练,欲速则不达,她只得一步步来。
“你俩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傅婉书左右晃了晃脖颈,浅浅笑着说了一句。
“姑娘,奴婢听说大公子今天会回来吃午膳,您前几日不是说想大公子了吗,要不您先去沐浴,然后到前院和大公子一起用膳?”洗砚不死心,又说了一句。
“大哥又要回来用膳啊?他前几天不是回来一次了,他也太挑食了。”傅婉书又笑了笑,停下动作,伸手接过了洗砚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
傅逸徵官居从四品上,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大理寺吃得是官厨大锅饭,上个月刚换了个来自川蜀一地的伙夫,口味偏辛辣了些,傅逸徵吃不惯,便总是回相府吃小灶。
前几日傅婉书和这位大哥初见时,他那张碎碎念的嘴就吐露出了不少事儿,所以傅婉书就决定以后要多亲近他,以便获取更多的信息,而且她发现大哥也是挺妙的一个人,她以前是独生子女,特别羡慕别人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没想到,她这回穿到书里却一下子多了两个便宜兄长,心里还是极其高兴的。
待傅婉书沐浴更衣完毕,走到前院花厅时,正好碰见了脚步匆匆的傅逸徵,他一身官袍,衣袂飞扬,俊脸微红,嘴里振振有词。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见过兄长。”傅婉书屈身行了一礼,又问:“大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怎么走得如此急?”
“还不是那个邓三,他就是个混账的贱人。”傅逸徵看了看妹妹,面色稍霁,提起邓吉时又冷哼一声,大跨步迈进了花厅,径直坐在了桌边。
“他又怎么你了?”傅婉书叹了叹气,上次和大哥相见时,她就发现了,大哥嘴里十句话,有八句话都能不离邓家三郎,而且还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过就是打跑了羌人,立下了一点点战功,如今回了京,被皇上封赏为成安将军,官阶就比我高一品而已,但犒封大典还没到呢,他就摆起了谱子,我好心和他打招呼,他到好,斜了我一眼,连声都不吱一个。”傅逸徵仰着脖子,絮絮叨叨地说完,又觉得不应该和妹妹说这些,便又道:“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这么蔫,也不出府,想来也是碰不见他的。”
“大哥,要不你带我出府,我替你教训他?”傅婉书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大哥,亲昵地道。
“你?”傅逸徵扬眉,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去,要是妹妹真碰见了邓三那个煞神,妹妹还不得再吓晕过去。
太冒险了,不可不可。
“我怎么了,大哥,我也不小了,整日拘在府里,闷都要闷出病了。”傅婉书嘟起唇,撒起了娇,又拽着傅逸徵的胳膊说:“大哥,求求你了,带我出去吧!”
傅逸徵被她闹得身子一僵,连连摇头,把自己胳膊扯了回来,薄唇一张,疑问地道:“妹妹,你别这样,以前我和你说十句话,你能理会我一句,我都要感激祖宗显灵,恨不得上柱香才行。怎么如今你却变得这般缠人了?”
莫不是他烧的香太多,菩萨真把他妹妹换了个人?
他以前不太喜欢自己这个软巴巴的妹妹,三天也说不上两句话,遇见事儿就哭,还连累自己挨骂,他年幼不懂事的时候,曾在庙里求过菩萨,想要菩萨给他换个妹妹。
其实上次见面,他就发现了,妹妹真的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但他不敢相信,只当妹妹是顿悟了。
“这次我生了场大病,也想通了很多事,大哥与我一母同胞,该是最亲的人,如今妹妹想要和大哥多亲近亲近,大哥都要嫌弃,也真是报应。”傅婉书手一顿,垂下头,声音呜咽着,眼看就要哭了出来。
傅逸徵以前也没少见妹妹哭过,她多半是嚎啕着砸些东西,自己也不怎么心疼,但这次她明明还没掉泪呢,这委屈的小模样和哽咽的小声音就跟往他心上戳刀子似的,叫他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低下头,在妹妹耳边小声哄着,道:“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多不吉利,大哥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就是...就是...”
傅逸徵抽了自己一下,他从没觉得自己嘴巴如此笨过,连哄人都不会。
“噗”傅婉书一抬眼,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但又故意板起脸,噘着嘴说:“我想二哥了,二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肯定愿意带我出去。”
听洗砚说,她这个二哥对自己是极好的,但他这两年一直外放在安南府任巡按,也不知何时会回京,自己也没机会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