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又看到了她耳上的银刺,联想到他俩进帐篷以前的对话,不由有些好奇:“那你知道单边耳环的含义吗?”
“宣布自己是同性恋吧。”曲奕空咀嚼着面包说。
“你居然知道?”
“之前回家的时候有人问了,所以就知道了。”曲奕空说得事不关己,“很多人都一脸震惊呢,可能是以为我们这一支要在我这里断了吧。”
“你没做解释?”
“我不关心他们怎么想,也没兴趣挨个解释,反正大学几年我也大概率不会回去。”
“但你爷爷应该很传统吧?”
“是啊,当时我们俩对练,他一直板着张扑克脸,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当年父亲只是跟女人私奔了,传宗接代这种事还是能干的。拜这误会所赐,后来我跟他提了你的事情,好像他都松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他会当真提刀上路来找你的。”
“至于吗?”
“啊......”曲奕空翻了个身,张开胳膊躺在睡袋上,“怎么说呢?他老人家比较有活力吧。据说当年我爸要跟来历不明的女人逃离家族,打了个长途电话人就没了。结果他老人家直接上路,单靠一双脚走了半个中都,跟厉鬼索命一样半夜敲别人几十层楼高的窗户。”
“呃......”
她侧过脸来:“你呃什么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还不如趁早做好心理准备,或者想办法把道途走远点,至少能打得过他吧?反正这事我不想参与,实在太白痴了。”
“有这么严重吗?”
曲奕空把身子也侧过来。“你这人基本上把他能犯的忌讳全犯了,”她说着就掰开手指,“这还是我没提到恶名昭彰的血教、贯穿第二史的穷卑者和名声全中都最差的内务部。”
宁永学握住她掰开的手指。
“那为什么你爸没被连夜绑回去?”他问。
曲奕空在他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食指。
“后来说是我爷爷同意了,”她回忆着说,“但是我也在出生以前就被父母放弃了。这就是所谓的有舍有得吧。天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哪里潇洒快活。”
“你在意这件事吗?”
“无所谓。”曲奕空握住他的手,“只是两个跟我没关系的外人而已,你倒是离得更近点。”
曲奕空这话说的和她真实的想法一模一样,既不悲哀,也无怨言。
她是的确不认为血亲和家庭有什么深刻含义在内,包括长辈和抛下她的父母,其实也完全没区别。
尽管她是个古老家族的继承人,也像古代的大家闺秀一样熟知四艺,但传统社会和传统习俗赋予的意义在她这里完全解体了。
所有事物都是她话里胡乱拼凑的外部世界的一部分,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个不连续的碎片呈现在她面前。她觉得什么东西顺眼就选什么,觉得什么东西好用就用什么,对什么事情有兴趣就做什么,除了还想继续当个人活在中都,可能也没几个人比她更自由了。
“照这个情况,你真能当得了你们家族的继承人?”宁永学问她
“我不知道,”曲奕空闭上眼睛,“不过我爷爷说,等我经历的多了自然就能了。可能时间会以十年计吧,也可能等我死了也没到能的时候。反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我没心情考虑这个。”
宁永学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等他也钻进睡袋,躺在上面,她那只月白色的手还是侧搭在他手心里,衬着透过帐篷布的手电筒光,形状看起来也像是弦月一样。
想到这种无关于身份背景的共存关系,他就不禁微笑。
......
不知为何,那夜曲奕空没有做梦,宁永学也度过了无梦的一夜。
等不知是谁定下的闹钟响起,他们俩不约而同醒来,曲奕空见两只手搭了一晚上,表情有些尴尬,又是想拿开,又是觉得急着拿开会让自己更尴尬。于是她就卡在那里,像是宕机了一样,好一阵都没吭声。
看来她意识朦胧的时候和刚睡醒的时候区别很大,特别是对某些事情接受的程度区别很大。
宁永学把一条毛巾放她手心里,曲奕空算是松了口气,她的反应实在很奇妙。然后他从床头拿起信件,顺手拆开,发现信的内容又变了。
“写了什么?”曲奕空拧开水壶,对着嘴往里灌。
“小心患了病的豺狼。”宁永学说,“你们都是食粮。”
“是在说曲阳吗?还是绷带女?”曲奕空把脸凑过来,“我觉得他们俩都问题挺大,不过阮东会吃人吗?”